2014年6月23日,在深圳康桥书院的会场外,一位年轻男子强拉着一个男孩,而男孩哭喊着不愿离开。
在他们的身边,还围绕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。要不是有他们在,男孩早就被强拉走了。
但即使这些学生再怎样争取,年轻男子也未松开拉着男孩的手。
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男孩如此伤心?年轻男子与他又是什么关系?
重访新街找寻六斤
2014年,一个名叫“杨六斤”的男孩进入了公众的视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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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六岁丧父,半年后母亲改嫁,所以只能跟随爷爷奶奶生活。但是,在12岁时却成为了孤儿,此后辗转各亲戚家。
在广西电视台《第一书记》节目的帮助下,来自广西(百色市隆林县德峨镇新街村)的他,因其曲折的遭遇而广为人知(时年14岁)。
随着节目的播出,杨六斤获得了许多爱心人士的捐助,善款多达500多万元。
2017年,距离杨六斤被报道时间已过去了三年。在2017年年初的时候,有媒体记者重返隆林镇探听杨六斤的现状,但是并未寻找到杨六斤本人。
只在堂哥杨取林处得知杨六斤已经改了名字,他在百色市里读书,人长高了、长壮了,性格也开朗了许多。
而这名堂哥杨取林目前种了几亩地,养了几头猪,家里也盖起了新房。
生活一派和谐,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起三年前混乱的情景。
媒体关注争议不断
2014年,广西电视台公益节目《第一书记》节目组在新街村完小老师的推荐下,关注到杨六斤,并将其作为报道对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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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4月份,节目组进入新街村拍摄。在现存的视频资料中,节目组工作人员跟随杨六斤上山放牛、下山捉鱼。
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住,但是周围的邻居们也都会施以帮助,杨六斤知恩图报,会帮助阿娘喂猪、放牛、锄地砍柴。
放牛前,杨六斤会带上一碗辣椒酱,这就是他今天的早饭。放牛的途中,小六斤会摘来野菜拌饭,一口野菜,一口辣椒酱的混合着吃。
于广阔山间,少年独坐石阶,不远处黄牛低头吃草。场面虽静谧,但是也辛酸。
在拍摄期间,杨六斤向记者吐露了心声:“别人经常欺负我没有爸爸”,当被问及为什么不去找妈妈,他说:“我怕妈妈不要我了。”
为了实现杨六斤想要见妈妈的心愿,节目组多方打听,终于找到了杨六斤母亲的住址与联系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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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一上午的驱车,走了两个小时的泥泞路,杨六斤终于到了妈妈居住的村庄。
多年未见,母子俩相拥而泣。常年的劳累让母亲衰老了许多,身材瘦小、裹着头巾的杨妈妈与杨六斤挨着坐下,弟弟就在哥哥的身旁紧紧依偎着,不说一句话。
杨六斤问:“妈妈你有没有想我?”不善言辞的杨妈妈紧握着儿子的手,“想,什么时候都想,吃饭也想、睡觉也想、过年也想。”
没有父母在身边的这几年,六斤受了不少的欺负,他忍不住向妈妈抱怨,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他,回答他的,只有杨妈妈无声的哭泣。
在节目里,杨妈妈表示,后面有找过杨六斤,但是那时他已经不在老房子里了,她以为儿子离开了。
杨妈妈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儿子了,没想到经过节目组的努力,让她和儿子能相见。
但是只能见面,六斤依然无法回到母亲的身边。
杨妈妈有了新家庭,要考虑夫家的意见。杨六斤在村子里没有地、没有房子,即使来了妈妈身边,他也很难立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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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了,到了离别的时刻。妈妈带着弟弟将六斤送出家门。
踏上泥泞的泥巴路,六斤含着泪水频频扭头,实在忍不住了又折返回去抱住妈妈,母子俩依依不舍。
最后,六斤对妈妈说:“别送了。”同时不忘嘱咐弟弟“要听话”。
2014年5月23日,《第一书记》节目播出,节目组邀请了杨六斤,在VCR播完后,主持人问六斤:“你觉得什么是幸福的生活?”
小小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和妈妈一起生活,一起吃饭;和弟弟一起上学;可以不吃野菜。”
孩子单纯质朴的回答让在场的观众动容,大家共同为六斤捐款了4.22万元。
节目组为了更好地帮助六斤,公开了为杨六斤开设的银行账户,接受爱心人士的捐助。
节目一经播出,便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。除了现场观众的捐助,截至6月6日,节目组为杨六斤开设的账户共收到爱心善款500多万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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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0多万元的善款将极大改善杨六斤的生活,这是一件好事,但是却招来了许多争议。
《第一书记》节目播出后,深圳康桥书院的校董助理陆卡娅深受感动,决定将小六斤带到深圳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2014年6月6日,深圳康桥书院的两位义工来到了新街村,在经过堂哥杨取林的同意后,其中一位义工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,带着杨六斤去深圳参加书院的夏令营。
《第一书记》节目组没有想到会收到如此多的善款,为了给捐助人一个答复,节目组决定赶赴深圳继续对杨六斤进行追踪报道,同去的还有堂哥杨取林、新街完小校长杨继勇。
但是因为之前节目组在报道上的不严谨,将杨六斤描述为“六岁丧父、母亲改嫁、独自生活七年”的形象,同时在未与康桥书院充分沟通的前提下,去深圳接杨六斤回广西。
于是就有了文章一开始杨六斤不舍书院、表哥“强夺”的情景。
面对人们的质疑,隆林县政府表示“需要杨六斤回去处理善款”,但政府的这一说法引起了诸多不满,人们怀疑政府是想打百万善款的主意。
与此同时,许多媒体纷纷跟进报道了这件事情,发现是《第一书记》节目组之前的报道存在“夸大”嫌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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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加上之后堂哥杨取林赴深圳的时机特殊,才造成了误会。
其实堂哥杨取林接杨六斤回深圳,一方面是为了让杨六斤决定百万善款的用处,另一方面也是带其回校考试。
义工带六斤走时,杨六斤并未进行期末考试,义工也没有为杨六斤办理转学或是退学手续。
追根溯源回到起初
广西百色市隆林各族自治县德峨镇新街村和许多大山里的村庄一样,村民以耕地为生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朴实平凡。
小小的村庄是典型的熟人社会,谁家出了什么事情,不多时日,全村庄的人就都知道了。
2000年3月20日,新街村一对年轻的夫妇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,男孩出生有六斤重,父母就为他取名“杨六斤”。
对于第一个孩子,夫妇俩格外上心,虽然家庭不是很富裕,也在尽自己所能给孩子营造良好的成长环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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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年后,杨六斤四岁了,母亲又生下了弟弟,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四口。
夫妇俩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很是开心,但是也发愁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。
为了抚养孩子、支撑家庭,父亲跟着同村人外出务工,留下母亲一边照顾两个孩子,一边耕种着几亩薄田。
一家人虽分居两地,但是心都是在一起的。每到空闲时分,母亲就陪伴在孩子身旁,看着兄弟俩玩耍,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去了。
突生变故家庭破散
六岁的杨六斤大概从没想过,有一天自己会失去父亲。
一如平常,母亲正操持家务,却接到了一通电话。正是这一通电话,改变了这个四口之家的命运。
杨六斤的父亲在工作期间,突发脑出血。虽然被工友送去了医院,但是仍然回天乏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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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去世后,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一下子就断了,重担落到了母亲的肩上。母亲一边照顾家庭,一边还要为生计奔波,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半年。
农民出身的母亲没有读过很多书,虽然家庭突生变故,她依然在咬牙坚持,可是架不住日子太苦了,除了照顾兄弟俩,还要帮忙照顾孩子的爷爷奶奶。
每晚母亲都会哄两兄弟睡觉,杨六斤和往常一样在母亲的身边睡下。
不知是六斤睡得太熟还是母亲的动作太轻,第二天醒来的杨六斤才发现妈妈和弟弟不在身边,他急忙朝家门外跑去,想要找到妈妈,可是哪里还有母亲的身影。
爷爷奶奶心疼自己的孙子,连哄带骗将小小的杨六斤带回家中。就这样,杨六斤在失去父亲后,也没有了母亲,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。
多家辗转寻找庇护
失去了儿子,爷爷奶奶也很伤心,但是还要照顾小六斤,日子总得过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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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奶奶去世,只剩下了爷爷和杨六斤。或许是从小的经历,让这小小孩童比同龄人更加独立。
和其他农家孩子一般,杨六斤除了上学,放学后就回家帮助爷爷做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好景不长,2012年5月,杨六斤12岁时,爷爷也去世了。杨六斤真的变成了孤儿,一个人守着曾经充满过欢声笑语的屋子。
此后两年,杨六斤分别在叔叔家、堂伯家居住。叔叔家条件好一些,但是没有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,小六斤觉得太孤单,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去了堂伯家。
堂伯杨建强家有两个孩子,其中小女儿和杨六斤年龄相仿,两人可以玩在一起。
后来,杨六斤寄住在了堂哥杨取林家。杨取林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家中并不富裕,妻子总是生病,收入除了给妻子看病,还要供孩子上学。
就是这样的条件,杨取林依然将杨六斤接回家中,将阁楼留给堂弟六斤居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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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底,料理完父亲的去世事宜后,杨取林外出打工了一段时间。
于是在2014年年初,杨取林夫妻决定外出打工,将孩子送到外婆家。虽然,二人留下了母亲在家,但后来,母亲也外出务工,留下杨六斤一人。
那时小六斤已经14岁了,是比较大的孩子了,堂哥准备了油米面后就离开了。
此后,杨六斤开始独自生活,平时周一至周五住校,只有周末或是假期时才回家。
捐钱修路隐姓埋名
六岁丧父,半年后母亲改嫁,获百万善款时的杨六斤尚未成年,于是长期照顾杨六斤的表哥杨取林成为其合法的监护人。
面对诸多质疑,杨取林表示:“由杨六斤做主,不会乱花钱。”
在杨六斤的同意下,拿出150万的捐款为新街村修路。修好后的马路宽敞又平整,让人无法与之前的泥路相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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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,有媒体记者重返隆林镇探听杨六斤的现状,但是只在堂哥杨取林处得知杨六斤已经改了名字,在百色市里读书,人长高了、长壮了,性格也开朗了许多。
堂哥杨取林后来没有再外出务工了,种了几亩地,养了几头猪,家里也盖起了三层新房,杨六斤也有了自己的房间。
2014年的报道既给了杨六斤和堂哥杨取林许多关注,又带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。
让杨六斤改名,也是为了少年更好地成长。毕竟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杨六斤,若孩子继续以“杨六斤”的身份读书,可能会有许多的不便。
改了名字,杨六斤可以做回一个普通人,正常去上学去生活。
相信乐观坚强的小小少年依然一如既往积极向上,慢慢成长为自己心目中的样子。
杨六斤只是诸多农村地区留守儿童的一个缩影。在我国广大的农村地区,农民出身的父母为了养家糊口,不得不进城务工,孩子便留给了家中老人照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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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老人年龄已高,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细致地照顾孩子;再加上有限的受教育水平,留守孩子的教育无法得到保障。
杨六斤被媒体关注,受到了社会的帮助,这是很幸运的。
但是在广阔的农村地区,还有许许多多的留守儿童过着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。
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,需要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。
既需要有爱心人心的捐助,也需要有系统完备的补助政策,同时也要为孩子的父母们解决返乡的工作问题,毕竟父母照顾孩子总比爷爷奶奶辈要细致一些。
这是一个不容易的过程,也是一个有意义的过程。
唯愿类似于杨六斤的小孩子可以更少,也希望正在经历苦难的孩子可以得到更多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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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如百年前梁启超先生所言:少年强则国强,孩子是家庭、社会与国家的未来,当社会给予孩子更多的关心与爱护,我们的未来就正在路上。
-完-